官渡百里河羚羊溝有個王員外,膝下無子,只有一個獨生女兒,生得美貌端正,聰明伶俐。尚不滿十八歲,媒人就踩斷了門坎。偏偏東也不成西也不就,總是定不下來。這年春上,王小姐突然得了個怪病,每到晚上就頭昏腦脹,神志迷亂,渾 身抽搐。王員外遍請良醫(yī)醫(yī)治,終不見效。后來又當邪癥治,請了端公、巫婆在家里跳神驅邪,樣樣法術都使盡了,卻總沒見小姐病情好轉,眼看活不成了。王員外兩老兒就這么個寶貝女兒,如有三長兩短,將來連個送終的人也沒有,急得整天傷心落淚。
再說葡萄溝鴨兒池有個風水先生,姓孔,他給人看了幾十年風水。不管陰地陽宅,只要過了他的眼目,一定十拿九穩(wěn),必然發(fā)財又發(fā)人。孔先生年過花甲,漸漸人老體衰,出門也少了。他兒子孔友明自幼讀了幾年私學,雖未考上功名,在鄉(xiāng)黨中可算拔尖的人才。如今年屆三十,娶妻生子。忙時務農,閑時仍不忘習練書法文章,還素喜研讀兵書戰(zhàn)策。一日與老父閑談,說起看風水的事來??子衙髡f:“爹爹給別人看了那么多好地,大多都發(fā)了。你也有把年紀了,也該給你自己看一處好地,將來也叫自己子孫們發(fā)一發(fā)。”孔先生說:“我的身后事,自有天定,不必細看,這是一處絕頂?shù)暮玫?,只看你有沒有這份福氣來蹲守它。我死以后,抬去埋的路上,啥時候繩子斷了,棺材落地之處,就地挖坑埋葬。妙處無窮,保你富貴終身,福蔭子孫?!边^了兩年,孔先生病逝,孔友明少不得披麻戴孝,請道士開路做齋,請歌郎跳喪唱挽歌。孔先生從藝幾十年,走村串鄉(xiāng),人緣兒極好。前來吊喪的人川流不息,很是熱鬧。按當?shù)仫L俗,停喪三天,第四天恰是好日子,就要出殯安葬。道士問孔友明,先生生前可曾看過吉地??子衙鳛殡y地說:“看是看過,只是尚無定所,這事尚待天定?!北娙瞬唤馄湟?,道士問道:“何謂天定?”孔友明說:“我爹曾囑咐說他的葬地事先無一定之所,抬棺出殯時,啥時候繩子斷了,棺材落地之處,就是他的墓地,可就地挖坑埋葬?!钡朗空f:“這就難了,我?guī)资陙斫涍^的喪葬之事少說也有五六百場了。還從沒見過抬杠斷了繩子的事,那么粗的苧麻繩子,咋會斷呢?要是八個人抬著棺材走,等繩子斷了再埋,那還不知會走到猴年馬月,你盤攪得起嗎?”大家一時都無主意,孔友明說:“我倒有個主意,只有把家父遺體火化,燒成骨灰,用包袱包了骨灰匣,我背上總 是往前走,啥時候包袱帶斷了,包袱落地,就地埋了骨灰匣,不也一樣嗎?橫豎我一個人,吃苦費力是我作孝子的應盡之責?!北娙硕颊f這個主意好。當下眾人把棺材抬出野外,架上栗柴燒了遺體,柴灰中撿出骨渣,用木匣裝了,拿包袱背在背上,遵照老父生前囑言,順小路向南走,不能走回頭路,第二天擦黑兒,就來到羚羊溝王員外莊子上借宿。
再說王員外家小姐害病,不為別事,卻是后花園中古井下有一個石頭癩蛤蟆修練成精,為了成仙得道,它纏住王小姐,吸取少女陰陽氣,以致把王小姐纏得病體沉靡??子衙魃肀惩龈腹腔遥匦⒃谏?,這晚蛤蟆精就沒來纏王小姐,因此,王小姐就沒發(fā)病癥,這是天意。禮儀孝為先,各種妖魔鬼怪都注重一個孝字。王員外得知小姐昨夜病體好轉,心中大喜,因此猜想道:小姐病了半年,每晚發(fā)病嚴重,恰巧 昨晚孔先生留宿,小姐就沒發(fā)病 ,難道這孔先生有些來歷?就熱情挽留孔友明再住兩天,意思是再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。孔友明見王員外對自己一見如故,這般熱情,只好如實答道:“多謝員外一番盛情,只是我身背亡父尸骨,還得尋地安葬。事不宜遲,容我葬了父親之后再來攪擾?!蓖鯁T外又千叮嚀萬囑咐,叫轉來再寬住幾日??子衙鬓o別了王員外,翻過房縣上當河,越走越荒涼。這天他來到一處荒山野嶺,這里險惡無比,松林古木老藤遮天蔽日,深谷中時有虎嘯猿啼。孔友明麻著膽子爬上山嶺,等他上到嶺峰一看,竟是一道千尺絕壁。他一手抓著崖石,一手拉住包袱帶,打算換個肩膀。誰知恰在這時,包袱帶斷了,包袱竟像飛鼠一樣,向巖下深谷里飄落下去??子衙鞯愕溃涸绮粩?,晚不斷,偏偏這時候斷。老爹呀,這是你給你自個兒看的好地呀??子衙鲊@息多時,又著急起來。包袱落到峽谷里去了,任咋法也要找地方下去把骨灰匣埋了。他幾經波折,繞道幾十里才攀下深谷,在河灘上找到了包袱。解開一看,骨灰匣雖已裂了縫,幸好事先釘?shù)美螌崳腔乙稽c沒灑出來。遂撅了根樹枝,就在沙堆上挖起坑來。挖著挖著,挖出一方石壓條,這壓條一尺來長,一寸來寬,一指厚,通體光滑,孔友明拿在手中觀賞多時,越看越愛,當下細心包在包袱中。就坑中安放了骨灰匣,掩上沙土,堆一堆墳包,又壓上幾塊大石??纯刺焐珜⑼?,孔友明心想:把老父葬在這異鄉(xiāng)的荒山野嶺之中,今日一別,以后怕是再難來掃墓祭奠了,不如今晚再陪老人家一夜。就頭枕包袱靠在墳堆上等待天明,一夜無事。孔友明一覺醒來,不覺已是日出東山了??子衙髋榔饋硐驂災箍牧巳齻€頭,算是向老父告辭,背了包袱從原路返回,這天又趕到了王員外莊上。王員外一家自是歡喜不盡,當貴客一般招待。到了晚上,那石蛤蟆精又要來糾纏王小姐,卻不料被石壓條擋住。石蛤蟆吵著說:“你石壓條有何本事,也來阻攔我的好事?前天晚上有個孝子在她家歇宿,背有他爹的尸骨匣子,有重孝在身,因此我讓過了。昨日晚上我又沒敢來,今晚上你卻無故阻攔我,我偏不讓,看你把我啥主意?”石壓條說:“我的本事大得很,只要把我供在桌子上,在我身上連拍三掌,喊一聲‘發(fā)’,我就變成金蟒,口吐金箭,殺得敵軍人仰馬翻。我今現(xiàn)世,是為保著主子為國建功立業(yè)。你個孽瘴,竟敢和我作對,還要傷天害理,害人家姑娘。王小姐是貴人,她是我的主母,不要無理取鬧,快快退下?!备蝮【f:“我的本事也不小,我住在后花園古井下三丈三尺深的地穴中,哪個有緣取得我,我就為他出力。只要在我頭上敲三指頭,我就吐金屙銀,教人富可敵國?!笨子衙魉瘔糁斜怀承?,把石壓條和石蛤蟆精的話全聽了去。這一夜,王小姐又安穩(wěn)地睡了一夜。王員外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測不錯,有心將小姐許配給孔友明,請他先把小姐的病治好??子衙饕阎〗悴∫颍娡鯁T外請他為小姐治病,孔友明欣然答應。他早已成竹在胸,問道:“員外后花園中可有一口古井?”王員外越發(fā)驚嘆道:他果然是世外高人。答應道:“有口古井?!?“請員外著人向井下挖三丈三尺,我自有手段擺布。”孔友明露出天機,出口不凡。王員外言聽計從,即刻照辦。只兩天功夫,已挖到井下三丈三尺深??子衙髯诨j筐里,被人用繩子系下地穴。他不費勁就找到了一個碗口大的石蛤蟆,重約五斤,鼻子眼睛,前肢后腿與真蛤蟆一模一樣,絲毫不差??子衙靼檬蝮?,搖了響鈴,上面人用力將他拉出地面。他背開人眾,用小刀在石蛤蟆屁股上刮了一點點石粉,叫小姐用黃酒沖服,果然立竿見影,片刻病除,立即就恢復到以前的嬌模樣。王員外大喜,當下親口許婚,要招孔友明為婿??子衙饕蛴星捌拊诩?,不敢停妻再娶。王員外說:“這不礙事,好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理。你娶妻在先,可為大房。我女兒后續(xù),可為偏房。要不是你救她一命,焉有今日?”孔友明見王員外誠心誠意,推辭不得。又見王小姐美貌賢淑,也就不再固辭,依彎就彎成了親。新歡蜜月,不覺二月有余。
忽然有一天,從官渡府上來兩個公差,在村子里貼出了皇榜,說是番邦興兵作亂,進犯中原,形勢危急。朝廷急向民間征用將帥和兵勇,如若退得敵兵,論功行賞,高官任做,富貴盡享。孔友明聽到消息,他想自己有兩件寶貝,那石壓條能口吐金箭,殺得敵兵人仰馬翻,取勝是有把握的。幾遍要去揭了皇榜,王員外卻死死不放他去,總怕他兩軍陣前交鋒有個閃失,豈不耽誤女兒青春?不如團圓安樂,夫妻相守,落個清平安逸。就著人牢牢地看守孔友明,不準離開半步。看看十天過去,再有兩天,守皇榜的公差就要回府復命,孔友明急得心頭起火。這天晚上,他用酒灌醉了看守他的下人。開了后角門,一溜煙跑出去揭了皇榜??词鼗拾竦墓罹蜑榭子衙鲯炝颂?,并說:“皇榜可不是隨便好揭的,你揭了皇榜若無退兵抗敵的本事,是要犯欺君之罪,會殺頭的。”孔友明回答說:“我的本事件件能,輕輕巧巧退敵兵。”第二天就帶了新婚妻子王小姐,辭別了王員外,同公差一起騎馬乘轎到官渡府轉乘快船,直奔京城。經朝臣引薦,上殿見了皇帝,皇帝問了孔友明的本事,就當?shù)钣饬藗€先鋒官,并立了軍令狀。第二天,孔友明帶著夫人隨主帥到邊關退敵。滿朝文武都到城門外餞行,其勢威武壯觀。大軍浩浩蕩蕩,一路行程,到了邊關扎下營盤 ??子衙魃塘恐鲙洠夹?,犒賞三軍。當夜深更,孔友明夫妻二人沐浴更衣,排開香案,將石壓條和石蛤蟆供在桌案之上,焚香已畢,用手掌在石壓條上連拍三掌,喊聲“發(fā)”!石壓條就飛騰而起,直沖營門外,剎時化作巨蟒,口吐金箭,密如飛蝗,直射敵陣。敵人尚在夢中,忽見萬箭齊發(fā),金光閃閃,如滿天流星,盡皆穿透敵兵咽喉,可憐三萬軍士無一生存。等到天亮,孔先鋒派兵過敵陣中取了番邦軍官的頭顱,向元帥邀功請賞。元帥又驚又喜,人馬剛到邊關,兵不血刃 ,一夜之間就大獲全勝。當下三關排宴,為先鋒官慶頭等功。歇馬三天,班師回朝。元帥面見圣上,奏明捷報及孔先鋒奇異功勛,極力舉薦孔先鋒接替元帥之職。朝廷新添異人,江山穩(wěn)固,國泰民安。龍顏大悅,當?shù)钣饪子衙鳛楸R大元帥,王小姐封誥命夫人。原任帥爺年事已高,且薦才有功,調任戶部侍郎??自獛浛苛藘杉氊?,武能安邦,文能定國。上保江山社稷,下安黎民百姓,全家子孫富貴,永享太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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