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 李基朝
妹妹走了。
引魂幡在新壘起的墳土上任陰冷蕭瑟的秋風肆虐,瘋狂。
一場交通事故結(jié)束了妹妹36年辛酸厚重的人生。
想到此,凄楚哀痛的陰影緩緩漫過腦際,一行行瑟瑟的水線,悠悠地爬過臉頰,滴落胸襟。
妹妹是二叔的女兒。賢淑端莊,聰明內(nèi)斂,勤勞能干。
二叔,莊稼人。憨厚迂腐。爺爺奶奶離世早,二叔三十多歲才走出去做了人家倒插門女婿,樣樣干的了活做不了主。孩子出生全靠姥姥拉扯,叔嬸天天捆在農(nóng)業(yè)社掙工分,顧不了孩子的衣食飽暖。妹妹半歲時,姥姥用搖籃裹夾熟睡的妹妹,放在火塘邊取暖,然后去忙活她的家務,睡醒動彈的妹妹連同搖籃一起翻倒在燃燒的火塘,待姥姥發(fā)現(xiàn),妹妹已經(jīng)是氣息奄奄,肋骨燒斷兩根,肚子左側(cè)大面積燒傷。幸虧姥姥會不少小兒科,經(jīng)過半年藥物偏方的治療還有姥姥的精心調(diào)養(yǎng),長命的妹妹活過來了,因此妹妹得了個“長命”的乳名。我們很少叫她的大名,直到后來還是叫小名。我們都希望她長壽。
“長命”的妹妹只上了兩年學。小孩子家尚不懂讀書關(guān)系著她將來的幸福,因此家里不讓讀也就不讀了。人生路長,最關(guān)鍵也只是那幾步,一步錯了也就錯了一生。妹妹屈從了命運的安排,在家?guī)透改覆俪旨覄?,用稚嫩的雙肩幫大人分擔重任:喂豬,打柴,抓山貨補貼家用。稍大些就下田勞作,播種春華秋實,練就一手針織湯茶。秉承古訓:女子無才 便是德。嚴寒酷暑,風霜雨雪鑄就了妹妹堅強的身段和吃苦耐勞的性格。
那些歲月里,婚姻由不得女人自己做主。妹妹到了婚嫁年齡。二叔考慮到自己處境,小的還小,自己又遠離兄弟單門獨戶,身邊需要一個幫襯和照應。于是,二叔把妹妹的婚姻做了為自己安身立命的籌碼,將她嫁給了當?shù)匾煌鷳舻暮笊?BR> 妹妹依然順從的嫁過去了。東風惡,歡情薄,一腔愁緒,十年蹉跎。俗話說,起家就如針挑土。但妹妹心強,勤扒苦干沒日沒夜累死累活,總想人前勝人,體體面面鶴立雞群,心里身體里總蓄積著一股使不完的勁兒??v然外甥女幼小拖累,也絲毫沒有延誤她操勞家里家外事務。釀酒出售,飼養(yǎng)牲豬雞鴨羊變錢,推倒舊房建新屋。租種他人幾十畝土地種烤煙,走出深山到房縣種黃姜。什么值錢種什么。一個個規(guī)劃計劃都靠著她一雙手去操作實現(xiàn)。人一圈圈的消瘦下來,臉上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俏麗也更少回娘家呆過一宿半日。我曾對她說:“人生不長,只要過的充實豐富簡單愉快就行,無論貧富走是眼睛一閉就都一樣?!彼π傆型性~應對:“立一個門戶不容易?!?BR> 九九年冬,妹夫經(jīng)不住金錢的誘惑,犯了事。妹妹急火攻心勞累過度突然倒下在縣醫(yī)院開刀手術(shù)。事后不久又遭遇闌尾炎侵襲再一次手術(shù)開刀。那段時間妹妹身體極度虛弱,臉色蠟黃,精神體能雙重壓抑,消融。妹妹克制自己內(nèi)心的痛苦,從沒有在我們面前表露畏難,艱辛或是不滿。各自的生活重負有很多是親人無法分擔的。貧民百姓百事愁,我們各自都有自己煩瑣纏身的事務,無暇去詢問傾聽她囚禁在內(nèi)心深出的彎彎曲曲的情感。走過這一段沼澤泥濘就該有峰回路轉(zhuǎn)的那一刻。人生無??目慕O絆坎坎坷坷,是人都要經(jīng)受命運的沉浮和羈絆,唯有不畏艱難的抗爭,才會有力爭上游的可能。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終歸是短暫的,努力拼搏算計,日子漸有起色,班駁的歲月記載著妹妹生活的艱辛和苦澀。妹妹不是小富即安的人,大山里一年死活打拼,農(nóng)業(yè)收入屈指可數(shù),她不滿足現(xiàn)狀。去年舉家進城租房在小城打工謀發(fā)展。
農(nóng)歷九月初二是二叔的生日,也是妹妹遇難的日子。為了盡一個子女的孝道,大清早她就讓弟弟一起驅(qū)車回到鄉(xiāng)下給年邁的父親祝壽,途徑娘家地界,車子突然拋錨出現(xiàn)我們不愿接受的事實……我不明白,為什么沿途那么多拐彎塌方危險路段都沒有出現(xiàn)車禍,怎么到她親人的地界就出事了呢?哦!我想她是太想家了,她選擇了久違了的娘家,他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會在這個時間一起來看望她,她也好正好見見親人的最后一面,無需叮嚀囑咐客套。妹妹,你就真能狠心的拋下念叨你的親人毅然絕然?多少個艱難險阻的人生門檻,你就象山里的桑木扁擔一樣,壓的彎成 一張弓都沒有折斷,沒有被苦難壓倒,今天你咋就犯軟了呢?臨陣逃脫不是你的性格???許多次,我們兄弟之間聊到你,我們心里都感到無比的欣慰和自豪。也許多次,我們翻山 越嶺到你家享受你溫情的款待放松疲憊的身心……可現(xiàn)在,我們只能是陰陽相隔的兄妹……
霪雨霏霏,云遮霧罩,大山逶迤蒼茫,荒涼幽深。妹妹,我們已是分于兩個世界的兄妹了。人,生死都有定數(shù)。既然你選擇放棄和解脫,拋卻親人的思念和牽掛,那你就安心的走吧!你也辛苦了半生了,該歇歇了! (作者單位:樓臺鄉(xiāng)九年一貫制樓臺學校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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