矮子王

袁勝敏
　　我小的時候，在村子里，經(jīng)常會有一個乞丐來。矮個兒，大頭，黃胡子。每當(dāng)他來的時候，就有一群小孩兒跟在后面起哄：“矮子王，矮子王……”我就知道這個乞丐叫矮子王。
　　有一天，矮子王又來了。村口，他提著蛇皮袋，里面裝了小半袋東西，一蕩一蕩的。我們中一個個子高的小伙伴兒亦步亦趨地跟在矮子王身后，拿右手比著自己的頭頂和矮子王的頭頂，來去比劃。惹得眾小孩兒一陣哄笑。矮子王感到有點兒羞辱，猛一回頭，一撮黃胡子一翹一翹的：“驢子尻的娃子，跟你王大爺比高矮搞啥經(jīng)？電線桿高吧？有球用！”我們都嚇跑了。
　　村口第一家門已上鎖，估計兩口子都到地里干活兒去了。第二家，胡嬸兒正提著一桶豬食向豬圈方向走去，幾頭豬在豬圈里焦急地哼哼著。矮子王站在門口等著?？春鷭饍和刈邥r，他就滿臉堆笑地對胡嬸兒說唱起那老掉牙了的開門調(diào)：“舀飯舀得稀，兒子開飛機；舀飯舀得滿，兒子當(dāng)保管……”胡嬸兒打斷他的說唱，沖他笑：“老王，將才給豬娃子吃的飯可不稀，你要吧？”矮子王回笑道：“胡嬸兒說笑了，給豬吃的，我咋能吃呢？”正說著，胡嬸兒已到屋里端來一碗苞谷。矮子王趕忙打開蛇皮袋，從里面拿出一個裝米的小袋子，讓胡嬸兒把苞谷倒進大袋子里。
　　又有兩家人不在。下一家，楊嬸兒正半裸著胸給小兒子喂奶，小家伙一只手還按在奶子上，兩條小腿兒調(diào)皮地蹬著。矮子王看著楊嬸兒對著門口說唱：“舀飯舀得稀，兒子開飛機；舀飯舀得滿，兒子當(dāng)保管……”楊嬸兒坐在椅子上繼續(xù)給孩子喂奶，屁股稍稍向門口方向挪了挪，很悠閑地聽著。過了幾分鐘，矮子王把書背完了。楊嬸兒起身從屋里端出一碗稀飯，沖矮子王笑：“本來要端碗苞谷的，但老王說舀得稀開飛機，我想讓兒子開飛機哩?！卑油踔朗菞顙饍簩に_心，就沒解釋，反正走了幾個村子，肚子早餓了，就拿過稀飯倒進自帶的碗里，呼啦呼啦得吃起來。
　　聽嬸子們議論，矮子王住在幾十里外的苦桃溝，家里只有他一個人?？嗵覝蠜]有多少田地，最不缺的是滿山的山竹和樹木。不少人家都搬走了，矮子王不知什么原因沒走。一到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，他就在方圓幾十里地行乞。他是真正吃百家飯的人。人們都跟他很熟。有時，地里的活兒忙不過來，有人還留矮子王在家?guī)凸?。工錢當(dāng)然沒有，但除了飯管飽，走時還能多得兩碗苞谷，主人高興的話還會賞一碗大米。村里的人已經(jīng)跟矮子王建立了感情。
　　這樣念叨的時候越來越少了，因為家家都有電視看了，孩子們的注意力轉(zhuǎn)移了。實際上，矮子王確實有很多年沒到村里來了——大概是靠山吃山，沒必要行乞了吧。
　　(作者單位：文峰鄉(xiāng)中學(xué)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