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雨潺潺,春意闌珊。咦!這句詩好熟悉?。∈钦l寫的?李煜。哦,對!就是他,櫻子望著窗外飄滿細雨的天空傻傻地想。是的,是那南唐后主寫的句子。國破家亡,怎能不叫他傷心?他傷心了!
櫻子看著窗外,那雨仿佛是從一片巨大的藍樹葉中,不情愿地被擠出,落下,濺起,霧蒙蒙的一團,飄散,纏絞,遮住滿目的藍。為什么要傷心,他不是不喜歡做皇帝嗎?現(xiàn)在,不做皇帝,遂了心愿,那就去寫詞作賦,干自己想干的事。可他為什么要傷心?
幸福!對,是幸福,一道靈光閃過櫻子腦際,一定是他沒有了幸福,所以才傷心,櫻子下意識地點了點頭??墒牵腋J鞘裁礀|西?它的魔力竟這般大,讓人傷心!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 雨的藍樹葉也更加神秘,朦朧。
櫻子想起了父親,那個一輩子生活在邊遠山村的農(nóng)民,整天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沒有城里人的精明和時尚,他有的只是山村人的淳樸和忠厚。在那個被山所圍困的小山村中,村里人沒讀過多少書,父親也是。而村里文化最高的也只不過一個剛初中畢業(yè)的毛頭小子,可卻被眾星捧月般含在口里怕化了,拿在手里怕掉了。父親善良,雖然文化的貧乏成了他這輩子的缺憾,但他做人從不含糊。他是這樣地要求自己,他也是這樣要求櫻子的。記得小時,櫻子嘴饞,偷吃了鄰居大媽的紅棗,被父親知道了,竟狠狠地打了櫻子三個耳光,那耳光火辣辣地打在臉上,卻烙在了櫻子的心底。從此,櫻子再也沒偷吃過別人的東西。
父親的話很嚴厲,也很有骨氣,他說人窮志不要窮,人窮志也跟著窮,那便是無用的懦夫,真正的幸福是靠自己的雙手創(chuàng)造出來的。櫻子記得很清楚,也明白父親的意思。父親堅守著自己的志氣,也嚴厲督促著女兒。在父親心中,要幸福就得讀書。于是櫻子很幸運地上了村小學,很幸運地上了鎮(zhèn)中學,又很幸運地上了高中。櫻子知道父親的苦心,要知道在那樣一個貧困的山村,供一個女孩子上高中,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,父親用自己的努力和拼搏搭起了櫻子上學的橋,也為櫻子撐起了幸福的天空,這是父親的幸福,也是櫻子的幸福。
可是,曾經(jīng)有一件事對父親的打擊太大了。那是去年七月,櫻子剛剛初中畢業(yè),從邊沿城鎮(zhèn)傳來的打工潮悄無聲息地在這個小山村蔓延開來,櫻子呆在家里,靜靜地等待高中錄取通知書,七月的陽光炙酷如火,七月的日子漫長如一線細細涓流。漫山金銀花朵朵怒放,潔白如一片云彩,父親說讓櫻子去摘金銀花,賣了錢,供櫻子上高中,櫻子歡喜地去了,挎著籃子,一朵一朵地摘下,又一朵一朵地填滿籃子,叢花圍擁著櫻子,白色如冬日簌簌下落的雪花,襯得櫻子的臉龐愈加光彩明亮。天氣太悶熱,櫻子毫不覺累,抬起手臂揩了揩臉頰上如珠落的汗水,卻猛然愣住了,遠遠的一個穿著紅上衣,黑褲子的姑娘向這邊走來,櫻子想,這是哪家的親戚,穿的那么闊。因為村里人穿不起這樣的衣服,也不會穿這樣的衣服,櫻子呆呆地看著姑娘慢慢地走近,慢慢地停在了自己面前。等看清姑娘的容貌,櫻子突然局促起來,雙手撫著嬌嫩的金銀花,眼神慌亂卻又不由自主地望著地上,那雙火紅的高跟鞋在白色中愈加刺目,原來姑娘叫方小紅,是櫻子的小學同學,畢業(yè)后便去南方打工,現(xiàn)在想必是回家度假。
櫻子窘迫地抬起雙眼,望著姑娘,只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罩得她心里發(fā)悶。場面很尷尬,幸而姑娘很大方,和櫻子寒暄了幾句后便走了,櫻子望著那遠去的幸福的身影,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難言的滋味。
櫻子失魂落魄地回到家,以后的幾天也是失魂落魄,腦中一直回旋著那離開的幸福身影。放棄讀書的念頭第一次籠罩在了她幼小的心里??墒撬桓蚁蚋赣H說,因為父親也給了她太大的壓力,臨到開學,櫻子才萬般無奈地向父親坦白,說自己不想讀了。父親愣住了,好久沒回過神來,待弄明白女兒是不想讀書了,一股莫名的痛涌上了心頭,父親猛地揚起了手,櫻子什么也沒有說,低下了頭,因為她不敢看父親那雙失望的雙眼,她等待著,等待著耳光落下,但許久,臉上沒有一絲痛,抬起頭,見父親長滿老繭的手停在半空,眼睛空洞地看著自己。你自己看著辦吧!父親猛地丟下這句話,頭也不回地走了,留下櫻子,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。
櫻子知道自己傷了父親的心,想了許久,櫻子改變了主意,她再次來到父親面前,告訴父親她要繼續(xù)讀下去,那一刻,父親的淚在眼眶閃爍了幾下,停在了眼角。
臨行前,父親找櫻子談了一夜,父親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櫻子的幸福,要櫻子堅持下去,要有志氣!父親說了很多很多,但櫻子只記住了幾句。
教室內(nèi)瑯瑯的讀書聲響起,櫻子煩亂地看向窗外,窗外的雨依舊散漫地飄著,飄到樹上,飄到房頂。櫻子望著這雨,這樹,這房頂。她想知道幸福的含義,雨無聲,樹無語,櫻子迷惘了,幸福到底是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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