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督土地爺

        在老鴉山上天池嶺的半路上，有一處山埡口，周圍是一大片橡樹林。樹林中有一座小石廟，名叫“都督土地廟”。里面的土地老爺神像，與別處土地老爺大不一樣，這都督土袍，英武威風(fēng)。你道這都督土地爺是誰？他就是火燒曹操八地爺不單年青，而且還是個武將，紅纓銀盔，半蟒半甲衣十三萬人馬的周瑜大都督。周瑜都督咋又會在這兒當(dāng)起土地爺了呢？這個中緣由還頗有一番周折。只因周瑜生性嫉妒，氣量狹小容不得能人。他見諸葛孔明是個人才，本事比他強(qiáng)，心里不服氣，多次用計謀害孔明，都被孔明不顯山不露水的化解了。草船借箭就是例子。所以他更惱火。戲文里演的孔明三氣周瑜，那是專們做戲給人看的，其實不是孔明要氣周瑜，而是周瑜要害孔明，都沒辦成，他是自己氣自己。三番五次，末了只落得魂斷巴丘。臨死時還仰天長嘆道：“既生瑜，何生亮！”嘆息世界上既然生了他周瑜，為什么又要生個比他本事更大的諸葛亮呢？很是怨天尤人，氣不憤兒。周瑜死了以后，魂歸九天。因為他也是天上一顆星宿。這個角色的差事干完了，要回天庭向玉帝繳旨，聽候升遷，另外安排位置?？墒侵荑ぴ诔啾谥畱?zhàn)中太狠毒，做事太越格兒了。按照天意：一是天不滅曹，二是要三分天下，各占其一。當(dāng)時東吳和漢蜀勢力單薄，兩家聯(lián)合，只挫敗曹軍威勢，形成勢均力敵也就夠了?？墒强酌?、周郎做事太過份，竟然連用苦肉計、連環(huán)計，借東風(fēng)火燒戰(zhàn)船，可憐曹操八十三萬人馬死傷殆盡，連曹操也幾乎喪生。玉帝大怒，責(zé)令閻王判他二人每人短五歲陽壽。周瑜死在孔明之前，先回天庭，正逢玉帝盛怒之下，氣還沒消。見了周瑜，氣就不打一處來，拍著龍案只發(fā)脾氣，說：“你好狠毒哇，曹操再不好，也是天上一顆星。不過是同你一樣，到下界去經(jīng)歷一場磨難，扮演一個角色，演繹一段歷史。功過是非，貧富貴賤，都是過眼煙云。哪個叫你痛下殺手？傷害無數(shù)的無辜生靈。你這樣狠毒之心，天庭上界哪能容你？”當(dāng)下著太白金星安置周瑜到下界去當(dāng)個小神仙，好好修心養(yǎng)性，日后再看功過，論功升遷。太白金星查閱了下界各處仙班位次，只有老鴉山正缺一名土地爺，就委派周瑜去擔(dān)任。周瑜感到好委屈，堂堂東吳兵馬大元帥，號令三軍，叱咤風(fēng)云，轟轟烈烈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(yè)，沒撈到升官受賞不說，反被貶下凡間，當(dāng)一名小小的土地神。住在這深山老林之中，又孤獨又掉價，心中悶悶不樂。還是太白金星體貼下情，便自作主張當(dāng)個家，在他土地神前面依然冠他一個“都督”封號，稱為“都督土地神”。還把小河一個片劃歸他管轄，允許他塑青年武生像，很精神。這比起其他老態(tài)龍鐘的土地爺要威風(fēng)多了。周瑜這才覺得夠面子，心里稍感寬慰。
        自從周瑜擔(dān)當(dāng)了老鴉山一帶的土地爺后，威風(fēng)凜凜，坐鎮(zhèn)一方，可是麻煩事也就來了。小河?xùn)|山一帶，狼特別多，經(jīng)常打家劫舍鬧狼荒。今天拖了張家的豬，明天吃了何家的羊，有時還把半大的孩童給啃吃了，鄉(xiāng)民怨氣很大，過去幾任土地爺都沒管好這件事。土地爺也有難處：雖然狼是兇殘的野獸，可他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上，就應(yīng)該有他一份口食。狼拖豬羊，村民有怨氣；管緊點吧，狼又無吃食，難以活命；不管吧，村里鄉(xiāng)里到處都在議論，鬧得人心惶惶怪不好聽。土地老爺官兒是最小的，可它官聲名譽(yù)卻很要緊。因為土地老爺都是天庭派到下界的小神仙，官聲好壞，功勞大小，對今后向上提升至關(guān)緊要。所以一般土地爺為官處事都很謹(jǐn)慎，樂善好施，有求必應(yīng)，盡量多做好事，總不會放著河水不行船。自從周瑜當(dāng)了都督土地爺以后，下管左近周圍的許家坡、天池嶺、大堰溝、黃連樹、姚家莊等五個地方。這五位土地爺?shù)墓露加芍芏级秸乒?。民間有事，稟告了當(dāng)方土地爺，當(dāng)方土地爺又去向都督稟報。準(zhǔn)行就行，不準(zhǔn)行就不行。這一來當(dāng)方土地神就更多了一層管束，不能象過去那樣隨意行事了。近些時，狼荒更兇，當(dāng)方土地屢禁不止，常常白天也出來拉豬拖羊。周都督得到各地土地爺?shù)姆A報，拿出昔日在東吳火燒曹軍的手段，命各路山神剿滅了大批狼群，山鄉(xiāng)村民方得安寧。眾人紛紛燒香擺供，祭謝都督。一時間，都督土地廟香火不斷，鞭聲不絕。周都督高興起來，也把下屬五位土地爺召來，分享供果美酒。有些農(nóng)戶還包扁食送來，正好下酒。猶如當(dāng)年戰(zhàn)事獲勝，犒賞三軍一般，優(yōu)待有加。這一來可就苦了豺狼們，剿殺中豺狼們死的死、傷的傷、逃的逃。所剩老弱殘廢，也只好坐以待斃。再也不敢進(jìn)村中偷雞摸狗了。在左家朝大石洞住著一對老狼，從前極是兇殘，白日里竟敢攔路傷人。山神們剿狼時，它們深藏不出，行動詭秘。雖然它們也該是被剿滅之?dāng)?shù)，但幾遍被它躲過了?，F(xiàn)在雖然風(fēng)頭已過，可它們?nèi)允切挠杏嗉拢桓逸p易出洞。整日整夜饑腸轆轆，餓腹難填。在一個月黑風(fēng)高的夜晚，它們竄到黃連樹土地廟前，跪拜了當(dāng)方土地爺，請求賜給食物，維持性命。黃連樹的這位土地爺不是天庭下派的。是城隍老爺向玉帝要了一個名額，將擂古臺一位三世善鬼的兒子提拔起來調(diào)到黃連樹當(dāng)個土地爺。從鬼群中提起來當(dāng)土地爺，可算是一步登天。城隍爺感念那個善鬼三世積德，自己又不肯得一點好處。本來這個土地爺?shù)奈恢脩?yīng)該是他的，可他說啥也不肯做土地爺，懇求城隍爺把他那個貪贓枉法，自斃身死的兒子超度提拔，免受地獄之苦。城隍爺念他有功德于世，答應(yīng)了他的請求，就把那個貪贓鬼從地獄中提拔到黃連樹當(dāng)了土地爺。可他仍是舊習(xí)難改，總是貪饞成性。他見老狼來求食，知道是餓極了。說：“你們上半年拖了一個做生意的人到洞里吃了，那人包袱里還有一百兩銀子哪兒去了？”老狼婆連忙說：“還在洞里，我們是豺狼，只為吃，要銀子無用處。土地爺如要，我們回去送來?！秉S連樹土地爺笑瞇瞇地說：“那行，等你們送了銀子來，我便安排你們今晚的口食。”不一會，老狼拖了個花布包袱來了。土地爺檢過來打開一清點，正好一百兩。他高興地收好銀兩，掐指一算，官渡街武昌廟昨日來了個叫花子，長得五大三粗。過去是個響馬強(qiáng)盜，罪孽深重，該當(dāng)有難，就叫這對老狼半夜三更去啃吃那人大腿肉，先充個饑，不得喪害生命。沒有都督土地爺?shù)臏?zhǔn)許，他是不敢作主把這人全給老狼吃的。僅是啃吃大腿肉，量必?zé)o妨。當(dāng)夜，武昌廟傳出一陣陣凄慘的嚎叫聲?！袄浅匀税?！”“狼吃人啦！”當(dāng)即就哄動了半條街。燈籠火把明晃晃亂照，一條黑影從人空中兇猛地竄了出去，跑下河灘游過河去了。另一條狼卻被武衙門巡察的士兵圍在了核心，一頓亂棒打死。人們撐起燈籠火把一照，只見昨天在街上乞討過的叫花子被狼把大腿肉啃得精光，血糊糊一片，眾人趕緊叫了延齡堂藥鋪的周先生前來為他上了金瘡藥，作了包扎，安置養(yǎng)傷。第二天，周都督從華佗廟回來，聽了老鴉山山神爺?shù)姆A報，知道了昨天晚上發(fā)生的縱狼傷人案。當(dāng)即將黃連樹土地爺傳到面前，問清了情由，大怒道；“好個狗貪官，惡習(xí)不改，竟敢蔑視本都督，剛剛我到華佗廟去了一晚，你就貪贓枉法，縱狼傷人，定要懲罰不饒。先交出你受賄的贓銀一百兩，為受害人養(yǎng)傷之費。還要剝下你一雙腿肉，為受害者補(bǔ)上，并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，永世不得超生。黃連樹土地廟中的土地像，著令剝?nèi)ヌ籽?，亮出剝下皮肉的兩腿，以警后人?！碧柫钜怀?，山神爺押著黃連樹土地就地行刑。凄慘之聲，令眾神毛骨悚然。當(dāng)天傍晚，都督土地又來到二十四拐華佗廟，請華佗醫(yī)仙為那叫花子醫(yī)好創(chuàng)傷。華佗說：“我已知道這件事，大凡貪官污吏都是貪婪成性的，要改也難。你對黃連樹土地的處置真叫人解恨。難得官渡一方百姓天性善良，一個外來討飯的叫花子，被狼咬傷，他們竟能這般熱心地給醫(yī)治、養(yǎng)傷。我要把我最好的良方傳授給他們，保證這一方百姓長壽康樂”。當(dāng)晚，延齡堂周老先生夢見一位老者，鶴發(fā)童顏，仙風(fēng)道骨。從窗口飄然而至。自報家門，說是華佗，專來傳授仙方，為一方百姓賜福。就傳給他以前聞所未聞，見所未見的創(chuàng)傷、虎蛇咬傷，無名腫毒等各種疑難雜癥驗方一千余條。第二天，他就用華佗所傳之方為那個叫花子治傷，竟三天痊愈，且無疤無印。從此周家藥鋪門庭若市，連房縣、竹溪的患者都來求醫(yī)。從那時起，官渡人身強(qiáng)力壯，絕少生病。這都是托了周都督和華佗醫(yī)仙的福。那個叫花子從此也留在周家藥鋪當(dāng)伙計。倒是那黃連樹土地廟從那次鬧出風(fēng)波以后，再無人去求他，更無人敬他。而廟中泥胎土地像，卻是個爛腿桿土地爺，好生狼狽。這都是貪官的下場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周保成口述（已故）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陳德明整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