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見黃河心不死

         王母壽誕，瑤池大排筵宴，款待眾仙。金童星與玉女星依例侍奉王母，形影不離。日子一久，二人萌動春心，難免眉來眼去，秋波傳情。不料卻被王母察覺，心中惱怒道：放著快活神仙不好好當(dāng)，卻偏偏生出凡心，做出輕薄媚態(tài)。這在天庭仙界，成何體統(tǒng)？既然你們自作下賤，我就貶你們下凡去磨煉一番，也了卻你二人一段風(fēng)流孽債。當(dāng)下著太白金星查閱戶籍典冊，選好地點人家，安排金童玉女下凡投胎。            在茫茫的叢山之間，有兩處很荒僻的村莊，兩個村莊相隔不過三四里遠近，龍池為蔡家莊，只有三十幾戶人家，大多姓蔡。天埡叫黃家莊，有二十多戶人家，大多姓黃。黃家莊有個黃員外，是本莊的首戶。蔡家莊有個蔡員外，也是本莊的首戶。因為兩家都是當(dāng)?shù)剜l(xiāng)黨中的大富戶，又相隔不遠，免不了互相往來。這一年春天，蔡員外喜得貴子，自是歡天喜地，給孩子取名蔡林。黃員外還趕去喝了滿月酒，席還沒散，家人來報信，黃員外也喜得千金。因為這兒地處高山大嶺；水源奇缺，祖祖輩輩都為缺水發(fā)愁。恰恰黃家千金又命中缺水，相命先生就給這女子用河字取名，意在聊補命中缺水之意和祖輩們盼水的殷切心情。星移斗轉(zhuǎn)，不覺三年過去。這蔡員外自從得子以后，家道漸漸敗落。大群的牛羊，好端端的又遭瘟病，又遭狼叼，所剩無幾。滿山的林木，火焚賊偷，只剩禿山荒嶺。連莊稼的收成，也一年不如一年。蔡員外見偌大的家產(chǎn)，如浪打沙堆般的衰敗，看看再無翻梢的指望，又急又氣，憂思太過積勞成疾，竟一病不起。雖然請醫(yī)調(diào)藥，盡心醫(yī)治，終難彌合心中的傷感悲痛。兩眼一閉，兩腿一伸，嗚呼哀哉，一命歸西。這時蔡林剛滿七歲，可憐孤兒寡母無依無靠，苦度光陰。早先兩年，尚還有點余財，將就度日。后來竟窮得只剩三間破房，已是家無隔夜糧米，身無遮羞衣衫。窮人的孩子早當(dāng)家，蔡林從十四、五歲就打柴賣，母子二人勉強度日。幸虧蔡林生就一副強壯的身材，剛到十七歲，就長得五大三粗，體壯如牛。二三百斤重的柴擔(dān)，他挑起來輕輕飄飄，健步如飛。蔡母年青時曾是當(dāng)?shù)赜忻拿窀枋?，每年三月三賽歌兒，她總能歌場奪魁。蔡林生來聰明好學(xué)，閑暇無事時，蔡母就把肚子的歌兒教給蔡林唱，蔡林從學(xué)說話時起，就開始學(xué)唱歌兒。現(xiàn)在已是一名好民歌手了。他嗓子好，唱起歌兒來，特別好聽。那一板一眼，宛轉(zhuǎn)優(yōu)雅，清脆嘹亮。左近鄉(xiāng)鄰們都喜歡聽他唱歌兒。他上山打柴，唱起山歌壯膽，連豺狼虎豹都不怕。挑柴上集去賣，一路山歌引得行人駐足傾聽。所以他的柴格外好賣。久而久之，人們一聽到那動聽的歌聲，都知道是蔡林賣柴來了。有一天黃河小姐吩咐丫環(huán)說：“你去給老爺說，蔡林唱歌兒好聽得很，我要向他學(xué)。以后我們家把他賣的柴包了。叫他每天送柴來時，在灶屋外唱幾段歌兒我聽?！币院蠊惶焯炻犚姴塘衷邳S家大院唱歌兒。時間一久，黃河學(xué)歌學(xué)得入迷，特別是那些火辣辣的情歌兒，把個正動春心的黃河逗得激情難禁。她心想：雖然男女有別，從沒見過蔡林一面，可這小伙子唱歌兒這般好聽，人一定長得很標(biāo)致。只可惜他不該是個打柴的窮漢子，要不然我們該是多么美滿的一對兒呀，天道真是不公??！黃河小姐就日思夜想，暗戀蔡林，不覺生起病來。整天神志昏迷，茶飯不思。不幾天的功夫，花容月貌的一位美小姐，竟變成了黃皮寡瘦
的弱女子。黃員外有兩個兒子，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，從出生以來，就看成是掌上明珠，如今病得如此可憐，怎不教老倆口傷心落淚，整天哭得天昏地暗。到處遍訪名醫(yī)，精心醫(yī)治，卻總不見效。有一天，來了個游方郎中，生得鶴發(fā)童顏，面貌清奇，言語出口不凡。他自稱來自昆侖仙山。保證能治好小姐的怪病。黃員外倆口如同遇到救星一般。連忙置酒相待，殷情備至。郎中說：“我治病非比一般俗醫(yī)，除了炮制湯藥外，格外還有些講究，還望員外體諒、支持。”黃員外自是一一遵從。這郎中開好藥方，無非是些遠志、元肉、神苓、朱砂、紅參、天麻、柏仁等等鎮(zhèn)靜安神、養(yǎng)心和氣的中藥。又吩咐說：“給我半新衣衫一套，麥麩皮一碗，豬尿泡皮一個（要新鮮），我自有妙用。另外，我去請會唱山歌兒的蔡林來繡樓為小姐煎藥，別人煎無效，工錢開十兩銀子。按我說的去辦，小姐病情定可藥到病除?！秉S員外一心巴望女兒病好，見郎中所說之事，并不難辦。很快就妥當(dāng)了。郎中拿了衣衫、豬尿泡和麥麩皮，來到蔡林家中，假托黃員外委托他來請蔡林去給小姐煎藥。叫他穿上帶來的衣衫，把豬尿泡皮潤蒙在頭上，又遍擦麥麩皮。并說這是特殊制道，只有這樣煎藥，小姐的病才能治好。蔡林本是忠誠老實之人，見老郎中這樣說，他就順從地照辦。黃河昏昏迷迷中，隱隱約約聽到那熟悉的歌聲，倍感親切。悠悠忽忽醒了轉(zhuǎn)來，睜眼一看，見是一個滿頭癩痢殼的禿子小伙，在屋里一面煎藥，一面唱歌兒，那滿頭的禿子殼，一抓一包面，惡心死人。心里頓時明白：啊呀，蔡林原來是個癩痢禿兒呀，我當(dāng)他是好標(biāo)致的小伙子呢，他光有一腔好嗓子會唱歌兒，也值不得我為他害相思病啊，真冤枉！黃河這么一想呀，心里頓時開闊暢快了，病也好了。當(dāng)時就吩咐丫環(huán)給她拿吃的，說是肚子餓極了。黃員外見女兒的病這么快就好了，真是喜出望外。老倆口連忙來到閨房，一面同女兒敘話，一面打發(fā)蔡林回去，并依老郎中所言，給了他十兩銀子作工錢。蔡林今早上正準(zhǔn)備去打柴，被老郎中請到黃員外家為小姐煎藥。只半天時間，藥剛喝了一遍，小姐病就好了，輕輕松松掙了十兩銀子，心里好高興。一路唱著山歌兒，回得家來，還沒進屋，就興沖沖地喊媽，說今兒真走運氣，半天掙了十兩銀子，夠我娘兒倆過兩個月的日子了。蔡母雖然也很高興，但心里總覺得不踏實，猜想哪兒有這么便宜的事情呢？正在這時，從門外飄進來一位白胡子老漢，打著哈哈說：“你娃子藥也煎得好，歌兒也唱得好，錢也掙得不少，只可惜把個花朵兒般的媳婦給混掉了?！辈塘置柧壒?，老漢說：“那黃河小姐本是為你才得了相思病，可她見你一腦殼的禿子，惡心死人，她還會愛你嗎？”蔡林這才如夢方醒，一面從頭上狠狠地扯下豬尿泡皮，一面罵那老郎中不是人，做這樣短八輩子陽壽的缺德事。白胡子老漢笑道：“你悔也無益，罵也無用，這都是天意，認命吧，小伙子！只怕你二人姻緣不成，倒可以為許多百姓帶來福份哩！”說罷又飄然而去。就跟來時一樣，無聲無息。蔡林楞了半天沒吭聲兒。沒說破時，他還糊糊涂涂怪高興，一旦明白了事情的真象，想到黃河小姐又美貌又溫柔，蔡林再也忍不住了，感到好悲傷好氣惱，當(dāng)下就病倒了，茶飯難咽，昏沉沉一直叫著黃河的名字，不到三天就死了。臨死前，蔡林囑咐母親說他死后把他心挖出來，裝在木盒里鎖好，千方百計拿給黃河看，我不見黃河心不死。蔡林死后，蔡母就把心挖了出來，果然鮮艷艷，蹦蹦跳。蔡母騰出梳頭盒，把心裝了進去，鎖好。就抱了梳頭盒邊敲邊唱歌，很是悲哀，連鐵石人聽了，也要掉下淚來。黃河小姐自從見到蔡林的禿子形象，雖然不再愛他了，但仍很喜歡聽他唱的歌。她已有好多天沒聽到蔡林的歌聲了，心里倒覺得空落落的難受。這天她聽到蔡母的歌聲，好甜、好親，好凄宛。便叫丫環(huán)把蔡母請上繡樓。她并不認識蔡母，蔡母卻知道她就是黃河，而且是專程而來。蔡母手敲木盒，亮開嗓子便唱。從渾飩開天，盤古結(jié)地，女媧補天，大禹治水，一直唱到自己身世，先富后貧，母子孤苦相依，兒子本是一表人才，卻被人巧計使壞，假扮禿子，斷了有情人戀情，后來真相大白，悔斷肛腸，殉情而亡。其心不死，仍戀著一個姑娘。唱得悲切委婉，唱到極悲處，竟昏暈倒地。黃河此時也是涕淚紛紛，連忙吩咐丫環(huán)扶蔡母到牙床歇息。黃河眼望木盒，心下好生疑惑。出于好奇，從蔡母身上解下鑰匙，打開木盒一看，竟是一顆鮮艷艷、活生生的心臟，尚在卟卟地跳動。那心臟一見黃河，當(dāng)時黯然失色，即刻停止了跳動。黃河大驚失色，正不知如何是好，恰巧蔡母醒來，見黃河已打開木盒，兒子心愿已了，就說明自己身世來歷，遂把蔡林“不見黃河心不死”的遺囑及詳細緣由一一敘說。黃河這才如夢初醒，痛哭不止。黃員外聞訊，親自上繡樓勸解。并向老友遺孀蔡夫人賠禮道歉，說自己眼光短淺，本是一生好友，只為后來貧富懸殊，斷了往來，疏于照應(yīng)。黃河此時已萬念俱灰，囑咐父親今后要善待蔡母，留住家中，頤養(yǎng)天年。黃河收拾衣服，用包袱包了木盒，突然離家出走，朝西南方向一直走了九九八十一天。這天，她來到青藏高原的雅達拉澤山峰上，放下木盒，跪地大哭，直哭得天昏地暗，日月無光。黃河如泉的淚水刷刷地流在木盒上，滲入盒內(nèi)與蔡林的心臟交融在一起，不知孕育醞釀了多長時間，忽然狂風(fēng)吹過，黑云布滿天空，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嘯聲，木盒裂開，黃河的淚水夾著蔡林滾蕩的心，奔涌而出，直沖峰下，匯成一條渾黃的小河。此時天上正下著傾盆大雨，那水勢越來越大，一直朝遠方瀉去，經(jīng)過了山西、河南、河北、山東等地，直出黃海。形成了中國境內(nèi)除長江外最大的一條河流。因為這河水是黃河姑娘的眼淚匯積而成，故爾人們就稱這條河為黃河。它是華夏兒女的母親河，它歷盡滄桑、奔流不息。人們常常說“不見黃河不死心”，就是出自于黃河與蔡林的忠貞愛情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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