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是1999年秋進城定居的。
在老家,跟母親年紀(jì)差不多的人都想進城。故鄉(xiāng)早年不通車,也不通電。即便到現(xiàn)在,后生們?nèi)舨话l(fā)奮讀書考大學(xué),或出門打工當(dāng)老板,照樣會在大山溝里呆一輩子。因此,村里的很多年輕人只要在外面稍微混出點名堂,都會想方設(shè)法把父母接走。那些年,山外有很多人進山伐木料、種藥材,他們把縣城描繪得天花亂墜,說是有很多人、很多車,還有很多房子、很多商品,平日里就像農(nóng)村趕集一樣。母親聽了,一臉羨慕。我看得出,那是向往。后來我進了城,便下定決心,今生今世一定要讓母親也過上城里人的生活。母親終于如愿以償了。
我原以為,母親會和我一樣,愛上這個夢寐以求的城市??墒且粋€星期后,她就嚴(yán)重的“水土不服”。母親不喜歡城里的房子。她說城里的房子太高太密了,全是水泥磚頭,擋住了視線;她說城里的住戶也沒有寬敞的院子,即便有,也是車水馬龍,噪音大,不安全;她還說城里人住在一棟樓里,老死不相往來,把人都憋出病了……
進城的母親,還總想著老家的菜園。面積雖然不大,但品種卻齊全。我每次回家,臨走時,她都要把各種蔬菜裝成好幾份,并叮囑道:“這是你們家的,這是你幾個弟弟妹妹的……”
母親進城后,除了家人,幾乎沒有什么熟人。閑聊時,總會提及老家的左鄰右舍。母親還不習(xí)慣城里的洗手間,她說看起來挺衛(wèi)生,其實很浪費,糞便都放水沖走了。擱鄉(xiāng)里,該要節(jié)省多少買肥料的錢??!母親只上過幾天私塾,辨別不清有的路標(biāo)。她說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一個樣,走著走著,就找不著回家的路了,所以她一般很少出去。
母親還看不慣城里某些人收拾打扮。說有些年輕人發(fā)神經(jīng),把好端端的頭發(fā)染成各種顏色,難看死了;有些老太太也穿得花里胡哨,就像老妖精;還有些大姑娘把肚臍眼都露在外面,也不知道美在哪里。我說那叫時尚。母親反問我一句,“時尚就得露肚臍眼?”我大笑不止,母親也跟著笑了。
母親一向很勤勞,總是閑不住。剛進城那幾年,父親還健在。他們倆就找泔水、拾菜葉,每年都?xì)深^大肥豬,還養(yǎng)十多只雞。后來,父親去世了,母親就在屋頂上堆土,種植各種蔬菜,不但自己夠吃,還送給我們。再后來,母親腿痛,行走不方便,也就不種菜了,可她又找到新的事做。有個周末,我出差歸來去看望母親。見她雜屋間、過道里,到處堆的都是廢品,頗為不解。正準(zhǔn)備找母親問個究竟,站在一旁的妻子卻忙拽拽我的衣角小聲說:“這是媽閑不住從外面撿的。那天我勸她不要撿,說又不缺吃不缺喝的。可媽聽了不高興。所以,你就當(dāng)沒看見,只要媽開心就行!”我剛在客廳坐下,就見母親抱個大紙箱進來。她笑著說:“這些東西既能回收再利用,還能換錢,丟了真是太可惜了!”看著母親那高興勁兒,還讓我說什么好呢。我心里卻想,撿這些破玩意,雖然看起來不太體面,但這是勞動人民的本色啊!
母親還是一位非常節(jié)儉的人。逢年過節(jié),我們給她買稍微好一點的衣服,她都舍不得穿。她一個人在家看電視,是很少開燈的,說那樣費電。她有洗衣機,也會用洗衣機,可是她的衣物總是用手洗,說那樣既干凈又省水。
時間過得真快,一眨眼,母親進城快二十一年了。在這二十多年里,母親隨著環(huán)境變化和年齡增長,漸漸適應(yīng)了城里人的生活,同時在性格上也發(fā)生了變化。小時候,母親對我們兄弟姊妹的家教是很嚴(yán)的,倘若哪個好吃懶做或惹是生非,那是要受到皮肉之苦的。很多人都知道,我們兄弟姊妹都會做家務(wù),并且不抽煙,不打牌,不酗酒,這些好習(xí)慣都是在母親的鞭子下養(yǎng)成的。但當(dāng)年有名的“鐵匠”,現(xiàn)在卻“阿彌陀佛”了。母親現(xiàn)在生活很有規(guī)律,她雖然單過,但家里卻拾掇得很干凈。都八十一歲的人了,她每天早晚都要出去遛彎。還總在老太太們面前炫耀自己,說她的后生個個都很孝順,尤其是她的幾個兒媳婦,還有幾個女婿待她比親娘還親,把老太太們羨慕的不得了。
母親還有一點也是難能可貴的,那就是她特別聽話。出于對她的健康考慮,無論是醫(yī)囑,還是我們的交代,她都言聽計從。比如要按時服藥,要調(diào)劑飲食,要早睡早起等,她都能說到做到,從不馬虎。這省去了我們對她的許多擔(dān)心。
行文至此,我忽然想起前幾天收到一條微信,是這樣說的:“一個人如果使自己的母親傷心,無論他的地位多么顯赫,無論他多么有錢,他都是一個卑劣的人。”在當(dāng)今這個物欲橫流的年代,怎樣發(fā)揚中華民族的傳統(tǒng)美德,構(gòu)建和諧社會,我覺得提倡孝道是非常重要的。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父母親都不孝順,那么做領(lǐng)導(dǎo)的會關(guān)心民生嗎?企業(yè)家會關(guān)心社會嗎?我們會關(guān)心他人嗎? (謝心紅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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