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吳 明 兵
老安靠著那棵大樹蹴著,像顆樹疙瘩。
陽光從稀稀落落的樹縫間射下來。光斑星星點點在他青光的頭皮上跳躍。他很舒服,他覺得有很多的毛毛蟲在頭上爬動,像掏耳屎樣癢癢。
羊在漫坡上吃草,像些白蛆蟲在草叢里拱,不時有叫聲浮起來。
老安放羊,每天都是這副樣子。天上亮光光的,無一絲云彩,太陽像個火球,停駐在那顆蜂牙上。他想要吃晌午飯了。
村長的女人從屋里起出來,邊走邊在褲腰上摸索。
“屙尿呢?!崩习蚕耄舐暤乜人粤艘幌?。村長家的廁所沒有蓋頂,老安就看見了女人那片白生生的屁股。村長女人的屁股真白!老安想。女人上完廁所,就回屋燒火煮晌午飯,煙囪里很快冒出一股一股黑煙。
老安很喜歡村長,但他還是看了村長 女人的白屁股。上次派出所的兩個警察在村東頭讓犯人跑了,兩個混蛋在村里瞎球轉了半天,沒找到個人毛。老安在坡上就看見了,他給村長說,逃犯在陳昌屋后的竹園里。村長就帶人去抓住了犯人,臊得兩個警察臉通紅,村長很高興。
“老安,你個舅官子,眼睛真賊呢!以后要多看著點?!贝彘L對老安說。但老安不說他是在坡上看見的,他怕村長知道了他看女人屁股的事。
村委會的幾個人好打麻將,白天打晚上也打,老是副睡眠不足的樣子。老安想,我是得多只眼睛。于是,他就看了村長女人的白屁股;就看見了有福與陳昌兒媳婦間的事。
陳昌的兒媳婦和有福站在院子里,有福大約是眼睛里有沙子,讓陳昌的兒媳婦給滄揉,有福眼里的沙子老不出來,沙子不出來,他的手就圈到了陳昌兒媳婦的屁股上,兩顆頭慢慢地湊成 一堆,讓老安看了回土電影。
“嘿,狗日的!”老安說,他跳了起來。他想這事得給村長說說。
“狗日的有福太欺負人了!”老安說。陳昌的兒子去修公路給炮炸死了。陳昌就成了村上的五保戶。兒子死了,兒媳婦就把肚里才三個月的種刮了,陳昌氣得在床上睡了一個月。
“騷!”老安說,“太欺負人了!”
他想這事得跟村長說說,讓村長管管。
村長還是在打麻將。老安不好耽誤村長打麻將,就站在村長身后看村長打麻將。
“二餅?!贝彘L說,他推倒一塊牌。
“不吃,八筒”,民兵連長四眼說。四眼也摸了張牌,把牌播進去,順手推倒一塊。
“白板”
“風”
“八萬!”
“杠,后邊拿一塊?!贝彘L說。
“啊哈!”村長從椅子上跳起來?!案艿谆ǎ ?BR> 村長拿著那張牌邦邦地親,像親他婆娘。老安不會打麻將,但他知道村長贏了。村長好高興。老安想,該說說有福搞陳昌兒媳婦的事。
“村長!”老安說?!澳阙A了?”
“贏了,贏了!”村長說?!袄习?,來教你打麻將。”
“我不打麻將。”老安說:“我找村長說點事?!?BR> 村長似乎還記得老安幫他抓逃犯的事。他說:“老安,你說!”
老安就說了有福與陳昌兒媳婦的事。村長聽老安說這事,似乎不感興趣。
“不賭不嫖,只有祭窯?!贝彘L說?!皦氖?!”
“你得管管!”老安說。“你是村長?!?BR> “我不管這扯雞蛋的事?!贝彘L說:“以后你少給我說這號雞巴事?!?BR> 老安沒想到村長會不管這事。他想,扯雞巴蛋!村長說我扯雞巴蛋!怎么會是扯雞巴蛋?
村長不管,給陳昌說去。陳昌該不會說我扯雞巴蛋吧!老安想。兒子死了,還是他兒媳婦呢。
陳昌在河溝里砂漿石上磨砍撰了牙的彎刀。
“陳昌,有福搞 你兒媳婦呢。”老安說。
“啥?搞誰兒媳婦?”陳昌說。
“搞你兒媳婦!”老安說。他想,球了。陳昌糊涂了,兒子死了,連兒媳婦也記不得了。
“兒子死了,還有兒媳婦?你狗日的老安莫日弄我!”陳昌說。
“我日弄你,飯脹多了。我日弄你算舅官呢!”老安說。
老安想,不行,村長不管,不是村長的兒媳婦,但陳昌不能不管。
“你要管一管,你的兒媳婦呢。你不能讓死人當王八?!崩习舱f。
老安一講陳昌死了兒子,陳昌就一副要哭的樣子。
“我斷子絕孫了,老安。”陳昌老淚縱橫。
“欺負活人,不能欺負死人。你不能讓你兒子死了還不安心,你得想辦法管管他們。”老安心軟,見不得人哭。他走了好遠,聽見陳昌在罵。
“狗日的有福,我日你活先人!”
但老安沒想到陳昌會干蠢事,他會毒死有福家的豬。
那天早上,陳昌家門上鬧轟轟的,像有一窩麻雀。村里人都伸著頸脖在那里看。
“陳昌,你狗日的滾出來!”有福喊?!澳惆盐业呢i毒死了。”
老安想,球了。
有福像一只敏捷的野貓子,竄到陳昌跟前,逮住了陳昌的一只胳膊使勁往后擰,讓胳膊貼到后腦勺上。陳昌把肚子使勁地往上挺,五官痛得失了位置。有福在陳昌的肚子上砸了一拳。
“你狗日的要賠我的豬!”有福說。
“哎喲喲喲……”
陳昌張著嘴哀嚎,雙眼緊閉著,不看早上刺眼的陽光,有福又在他下巴上猛揍了一拳?!斑抢币宦暎吓鱿卵?。陳昌仰面躺在上。
圍觀的村里人“轟”一聲笑了。有福又把陳昌扯了起來。
“陳昌,你賠我豬。”有福說?!拔也荒艽蛩滥悖蛩滥阄业玫置?,你賠我豬。”他把腳上的鞋脫了下來。
“啪!”陳昌臉上留下個灰鞋底樣。
“我不賠!”陳昌說?!罢l叫你搞我兒媳婦的?”
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,有福突然轉過頭來。
“我日他媽,那個再笑?”有福黑著臉說。笑容在人們臉上僵住了。
“你得賠我豬,我要把你的豬吆走。”有福揮舞著鞋說。
老安想,這事球了。
“你得找村長。”老安給陳昌說。
陳昌拄了根棍子,臉上挨鞋底的地方貼著塊膏藥。
“村長!”他立在村長家門口,作出個金雞獨立的姿勢。
“村長!”陳昌說?!肮啡盏挠懈0盐业呢i拉走了,你得管管?!?BR> “噢!”村長說?!罢l叫你鬧死了他的豬?”
“他搞了我兒媳婦的?!标惒f?!斑€打我?!?BR> “我看算了,他搞你兒媳婦,你逮住了?拿奸拿雙呢?!贝彘L說。
“老安日弄你呢?他曉得個球!”村長說。
“我兒子死了,死人還當王八哩!村長!”陳昌說?!八牢翌^上屙屎呢!他狗日子欺負人過火了呢!”
“他欺負你,你能鬧他的豬?你膽子大呢!”村長說?!岸际悄憷习埠蛘f呢!舅官子!豬死了,你賠去!”
“啥?我賠豬?”老安想,村長搓麻將搓糊涂,真該挨鞋底。
“你日弄我,老安!”陳昌說?!澳阋矓f我的下坡騾子?!?BR> “我日弄你!我怎么日弄你?有福搞你兒媳婦,哪個叫你鬧他的豬,你自找背時路,關我球事!”老安急燥燥地說。
“狗日的,都欺負我,我球活頭!”陳昌說“我死去,我扯根卵毛吊死球算了?!?BR> 老安沒想到陳昌說死就死了。陳昌把磨繩挽了個環(huán)。把頸脖伸了進去,就吊死了。舌頭伸出半尺來長。
老安依然放頭斗,蹴在那棵樹底下,像個樹疙瘩,他不看他的羊,也不看河溝里的村子。他緊閉著雙眼。
太旭快落到那顆峰牙上時,老安喊:“喝尿,喝尿”。他并沒有屙 尿,他喚羊。他喊“喝尿”,羊就全擾來了。羊喜歡喝熱尿,全上了坎,圍成一堆。他聽見羊群里有響動,就回頭來。黑色的公羊后腿直立,爬到一只母羊的背上。母羊一動不動,公羊的屁股直顫。
“嘿,狗日的騷羊子!”老安折了樹條子,抽了公羊一下,公羊理也不理。老安把樹條子一扔,結結實實地踢了公羊一腳。公羊被踢了一個翻身,爬起來,叫了聲,咩……
“球意思!”老安說?!罢f死就死了?!?BR>